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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十九章、无头尸

  先说几句。
  暮霭凝香的存稿按我的估算会在过年后告罄,最近抽了个空理了一遍。
  结果发现唐门来贺喜的人数出现了一个小BUG.
  本该是随行旁系八人,有几处被我写成了共八人。
  现已修正,涉及二、四两章,因不能修改旧文,就在回复中发了一下。
  以后我会尽量注意不要犯这种明显的低级错误。
  另外,闺女更加黏人,不过目标集火了她娘,我勉强有望在年后保持更新速度。
  以上。
 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。
  本篇为加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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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真没想到,这竟然是你弄的障眼法。”听南宫星草草解释了一遍崔冰的事后,唐昕颇为惊讶的感叹道,“这里高手云集,你的胆子倒真是大。”
  “起初只是为了有个进暮剑阁的资格,后来出了这么多事,她冒着碧姑娘的名头,总要安全几分。”南宫星将惊魂未定的崔冰搂在怀里,轻轻抚着她的头发,随口答道。
  崔冰再怎么没有江湖经验,也知道唐门暗器的厉害,明白自己方才已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,吓得小脸煞白窝在南宫星怀中大气也不敢出一口,只是小猫一样蜷着。
  南宫星早察觉崔冰到了窗外,只是不愿叫破而已。他心里对唐昕下手狠辣颇有些着恼,言谈间的口气也自然地带上了一丝不悦。
  唐昕心思机敏,一个转念便想通了其中缘由,看他们的亲昵模样,这崔冰至少也是个暖被娇宠,为此得罪这个颇值得仰仗的少年实在不智。
  就算不谈他与华沐贞骆严两人非同一般的关系,光是刚才那一手后发先至拦下她并未留情的出手暗器的功夫,就称得上惊世骇俗,这诺大的别庄中能做到这种程度的,只怕是屈指可数。
  更不要说碧姑娘那从不离身的宝剑碧痕,竟会成了他手上帮人伪装身份的道具。
  既然存心结好,唐昕立刻便换上一副温柔笑脸,软语向崔冰认错道歉,颇为诚挚的主动表示绝不将这秘密泄露给旁人。
  以崔冰的出身,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,她一看就知道唐昕对南宫星别有所图,便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两句,就交给南宫星去应付,自己不再开口。
  等到唐昕识趣的离开,南宫星闩好房门,这才顾得上问崔冰:“你那边又出了什么事?又有人在偷偷看你么?”
  这次他下了决心,要是还有人不惜败露行迹也要来找崔冰的麻烦,他就悄悄潜过去捉个现行出来。
  不想崔冰怯生生的摇了摇头,道:“今儿晚上……没人,我、我就是不舒服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”
  “嗯……”南宫星像模像样的抓起她左腕捏在手中,沉吟道,“脉象倒是挺稳,怎么,是着了风么?”
  崔冰皱着眉心摇了摇头,捏着衣襟道:“我在房中看了一会儿碧痕,总觉得……好象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个人。可……只要一仔细去想,就会浑身发冷,不停地出汗,总感觉要是那样睡过去,一定……会做噩梦,很可怕的那种噩梦。”
  南宫星心中一颤,走过去抚着她的面颊柔声道:“你想起的,是不是你打算托人帮你去找的那个女子?”
  崔冰的身子抖了一下,细声道:“应该是吧,我……我不该忘了她的,她肯定是很重要的人,我、我只要想到她,就……想哭。她……会不会是我姐姐?”
  南宫星将她抱进怀中,道:“想不起,就不要勉强。将来找到了那人,你自然就知道了。”
  “可……要是找不到呢?”崔冰的声音隐隐带上了一丝哭腔,“我连她的脸都想不起来,我竟然只记得一块屁股上的胎记,这要……这要怎么找人啊。”
  “天无绝人之路,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。”南宫星轻笑道,“实在不行,我就豁出去夜探百家,看谁和你说的年纪相近,就掀开被子看看那人的屁股。只是将来我必定要被玉捕头捉进牢里,你可要记得时常去探望我。”
  崔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在他胸前轻轻捶了一拳,道:“哪儿能真这么找,我……我再费心思好好想想就是了。其实今晚我就觉得脑子里隐隐约约有点什么想冒出来,说不定哪天机缘巧合,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呢。”
  她刚一说完,又笑着补充道:“我就是想不起来,大不了不找,可不许你去满世界瞧人家大姑娘的光屁股。”
  看她心情转好少许,南宫星又与她聊了片刻,这才哄着她上床休息。
  今夜很可能会有人动手,他不敢贸然留给对方可趁之机,便当真只是与崔冰和衣而卧,倒头入眠。
  崔冰心思还算透彻,初一躺下还面带红霞的悄悄将鬓边的发丝理了一理,聊了几句闲话,发觉南宫星今夜并没什么其他打算,也就收了荡漾心神,乖乖侧头躺好闭上了双目。
  而她所预料不到的是,随着南宫星为她逐渐打开心防,许多尘封的碎片也都不知不觉的飘荡出来,终究还是化为了惨烈的景象,毫不留情的呈现在她的梦乡之中。
  她最先感觉到的,是皮肉被烧焦散发出的刺鼻腥臭,即使事隔多年,仍能在一瞬间唤起她心底最浓重的恐惧,绑缚着她让她动弹不得。
  狞笑的男人将手上的烙铁放回炭盆,拎起一桶水浇了下去。
  泼溅开的水雾中,露出了一个女孩湿淋淋的身影,衣衫褴褛,伤痕累累,肩后那一块圆形的伤痕还在冒着热气。
  崔冰看着那个女孩,尖锐的痛楚从心头向全身扩散,她想哭,想喊,可身体里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提不起来,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,让周围的一切都慢慢的扭曲,碎裂。
  昏暗的小屋变成了宽阔明亮的草场,老马拉着破旧的板车,吱吱呀呀的缓缓挪动。
  那女孩安静的坐在乱糟糟的稻草上,即使带着沉重的木枷,她的背依然挺得笔直,垂下的视线,温柔的望着崔冰的方向。
  像是砂石摩擦一样的刺耳声音突兀的从旁边响起,是两个男人在说话,语音含糊,好像鼻子里塞了东西,字句之间并不容易分的清清楚楚。
  “喂,你说这俩小归小,模样可挺俊呐。看看那膀子,啧,真她娘的白。”
  “你看看你,憋不住了吧?”
  “嘿嘿,送到了地头也是便宜那帮糙货,还不如咱们趁着这段路没别人,直接给开了呢。看那小屁股,娘的,肯定紧的勾魂儿。”
  “这小的到无所谓,偏门出的也没人当回事,这大的可是被点过名的,你说……会不会惹上事儿啊?”
  “惹个鸟,你当是点了啥好名么?看看这俩肩膀头,写着啥字认识不,娼,最下贱的婊子的意思。专门送过去让那帮快憋死的戍边卒子排队操着玩的,咱不开,也是便宜了不知哪个龟孙子。”
  “啧,你这么一说,还真他娘有理。”
  “干不干?”
  “干!娘的,两个骚货,先学着伺候伺候爷爷我吧!”
  老马被拽住,板车吱吱呀呀的停了下来。
  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,崔冰的眼前,那女孩黑幽幽的眸子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所在的方向,而即使已被这梦境吓得浑身发抖,在这眼光的注视下,她却感到无比的安心。
  好像就算整个苍穹刹那崩落,那女孩瘦削的双肩也会坚定的扛在她的身上。
  天空凌乱的旋转起来,眼前闪过纷乱的草叶,飞扬的泥土,耳边响起男人的怒吼,马鞭抽打的声音,一切的嘈杂,突然终止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。
  那惨叫让崔冰浑身的毛孔都同时缩紧,一根绷紧的弦啪的一声在此刻断掉,无法形容的悲伤海浪般将她卷入,冰冷刺骨。
  接着,她又看到了那个女孩,五官模糊,黑发摇动,唯有一双眸子,乌溜溜的十分清楚。
  褴褛的衣衫被扯成了彻底的碎片,散落在被压倒的草丛中。
  白生生的,纤细的双腿被巨大的手掌抓紧,打开,按在两旁。
  粘着一些脏污的大腿尽处,粗壮的影子完全占据其中,仿佛能把女孩整个压扁的巨大身躯发出野兽一样的粗喘,摇晃着长满黑毛的屁股。
  那小小的嫩臀中央已血流如注,鲜红的溪流染上大片肌肤,连那块胎记也几乎完全遮盖。
  巨大的身体不停地摇晃,小小的身子也跟着不停地摇晃。
  根本不足以承受那种凶器的青涩果实,在她的眼前,被那根凶残的怪物,撕裂成惨不忍睹的模样。
  不知过去多久,第一个身影才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咆哮,哆嗦着压在了那女孩的身上。
  之后,第一个站起,走到一旁,另一个快活的叫了一声,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。
  没再有惨叫。
  只有当小棒槌一样的凶器在血肉模糊的嫩肉中搅和的时候,会有一声仿佛快要断了气息一样的干涩呻吟,从不知何方响起。
  第一个换第二个,第二个又换回第一个。
  崔冰的视线变得模糊,模糊到分不出此刻正在娇小的身体上肆虐的是哪一个身影。
  她只知道,被凌辱的那一个,始终不曾变过。
  漆黑的夜幕下,火光熊熊,不知是否梦境唤醒了沉睡的记忆所致,她真切的感觉到夜风吹来的寒冷,让她连骨髓都几乎要被冻僵。
  但她知道这寒冷必定只是错觉。
  因为就在火堆边,那两个男人和那个女孩,都没有穿任何衣服,赤身裸体,一丝不挂。
  一个男人躺在地上,手掌钳子一样捏着女孩的腰肢,把她固定在自己的胯上。那里竖起的粗大旗杆,像枚可怕的钉子,将女孩紧紧钉在身上。
  “扭啊,你他娘的好好给老子扭啊,扭的不卖力,老子可要找那个小的去了。”
  随着男人不耐烦的催促,那女孩的身体僵硬的扭摆起来,像条白生生的蛇,吞吐着胯下沾满血迹的巨物。
  另一个男人就站在旁边,手里揪着那女孩的头发。
  他扯得很紧,好像随时都可能连着头皮揪下一块。
  但那女孩没有喊痛。
  她一定很痛,但她没办法喊。
  那张小小的嘴巴里,塞满了一根脏兮兮的老二,连口水都被挤出了嘴角,流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胸膛。
  惊恐终于在崔冰的心里爆发,眼前不断的晃动着的,是那女孩血淋林的下身,仿佛一张被打碎了所有牙齿的嘴巴,不停地开合,开合……
  “啊啊啊啊——!”伴着崩溃一样的尖叫,崔冰猛然坐起,浑身的冷汗甚至穿透了衣衫,打湿了身下的被褥。
  南宫星也慌张醒转,一见她面色有异身子抖如筛糠,立刻不假思索将她紧紧抱住,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脊背,道:“冰儿,冰儿,梦醒了,梦醒了,没事了,一切都好了,有我,我在。”
  崔冰抽噎两下,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,道:“那是我姐姐,我姐姐!我姐姐她……她好惨……救她,谁来救救她。小星,你救救她,救救她啊……求求你,救救她……血,好多血,姐姐……会死的,会死的啊……”
  南宫星连声道:“好,好,你放心,她一定没事,我帮你救她,我帮你找她。没事,一切都有我,有我。”
  这次的噩梦威力着实不小,崔冰足足抽泣着念叨了小半个时辰,才疲累至极窝在南宫星怀中睡了过去。
  看着她脸上泪痕,南宫星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,无声的叹了口气。
  他知道有些事不该多问,所以一直都只是在心里猜测而已。
  而刚才听了崔冰断断续续的凌乱描述,如果那梦中的一切真的曾经发生过……他忍不住又摇了摇头,在心中叹道,崔碧春啊崔碧春,你没变成个愤世嫉俗的女魔头,还真是难能可贵啊。
  虽只睡了半夜,该起身的时候也不能耽误,被南宫星叫醒的崔冰仍是哈欠连天,精神颇为萎靡,无奈再继续赖床保不准会被早起的丫头堵个正着,只好勉强爬了起来匆匆收拾一下,让他护着往回赶去。
  南宫星心底颇为庆幸,昨夜要是崔冰没有过来,这场噩梦做在那边院子里,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烦。
  “你精神不太好,白天要是没什么要紧事,就在房里睡一天吧。春妮那边我找兰姑娘去交代一声,今天让她别来烦你。怎么样?”快到院子的时候,南宫星柔声在崔冰耳边说道。
  崔冰点了点头,神色有些木然,一来是困倦未消,二来……那场噩梦着实让她想起了些什么,此刻心绪正是一团乱麻,反应也变得略微迟钝。
  迟钝到南宫星突然一把把她拉住让她停下步子,她仍没留意到发生了什么,茫然的回头看向他,怔怔道:“怎么了?”
  南宫星并未回答,而是闪身挡到她身前,莹润双眸陡然爆出一股杀气,直直锁住她所住的那间客房屋顶。
  崔冰这才注意到,远远地屋子顶上,竟传来了一阵阵颇为凄厉的低号。
  此时天色未明,虫鸣鸟语之外再无其他声响,那一声声叫唤悠长可怖,语音极为含糊,却只有二字反复,并不难听出喊得是什么。
  “思……梅……思……梅……思……梅……”
  “这……这是什么鬼……”崔冰吓得浑身一颤,在南宫星背后缩的更紧,探头张望过去,却只能看到黑糊糊的一片,隐约好似有个黑漆漆的影子正趴在屋脊上。
  这叫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已足够吵醒那院子周围的许多人。
  很快,就有灯烛亮起,两三个披着外衣的护院提着灯笼匆匆跑了出来,看了一眼房顶,高声叫道:“是什么人!谁在上面!”
  “思……梅……”那声音嘶哑的喊了一句,跟着骤然中断。
  接着,那黑漆漆的影子猛然长身而起,竟如一只大鸟一样,轻飘飘向远处逃走。
  “白若麟!”南宫星双眼一亮,叮嘱崔冰道:“你直接去找兰姑娘,不要回房。”
  话音落处,他双臂一展,足尖点地,恍若御风而行轻巧一纵,便追去数丈之遥,几个起落,就将已在高声示警的护院远远甩在后面。
  单看轻身功夫,白若麟恐怕绝不在其父之下,南宫星已是全力追逐,眼见就要到了庄边院墙,仍还差着将近十丈的距离。
  “白若麟!我知道你不是全疯!你爹正背着不该归他的罪名,你的弟弟妹妹很可能有人要为此送命,你就丝毫也不关心么?”知道一旦进了山中,再想跟上就是难如登天,南宫星刚一抢近,就高声喊道,想要扰他心神,让他慢上半步。
  白若麟肩背一紧,脚下却丝毫未停,屈膝一蹬,人已腾空而起,高高跃过院墙。
  南宫星心念急转,突然足尖一挑将一枚石子踢向半空白若麟后心,口中喝道:“看暗器!”
  白若麟猛一拧腰,衣袖罩在手上凌空一拍,将那石子打落在地,而这一霎之间,南宫星已抢至墙下,紧随其后飞身而起。
  “滚开!”白若麟口中一声怒喝,双足在墙头踏实,一掌拍向南宫星面门。
  南宫星早已料到,双腕一翻,情丝缠绵手犹如柳枝随风,紧紧黏上白若麟手臂。白若麟撤掌横切,南宫星乘势借力,双足一错,也稳稳落在墙头。
  暮剑阁唯一擅长的便是剑法,白若麟赤手空拳,武功无疑大打折扣,一见南宫星手上擒拿招数巧妙绝伦,眼底登时浮现一丝怯意,双臂一震硬是要把南宫星的指爪甩开。
  一股罡风激荡而来,南宫星吃了一惊,没料到这疯子身上竟有如此浑厚霸道的内力,忙催动真气由阳转阴,十指靠着阴寒柔劲硬兜住反震之力,疾捏白若麟肘侧关节。
  白若麟铁了心要逃进山中,双臂向肋侧一收,蹬起身形凌空一腿踢向南宫星胸口,人也飞向院墙之外。
  南宫星当然不肯叫人就这么轻易走脱,掌沿一切一扭,在白若麟脚踝上顺势一扯,反逼得他险些摔进墙内,不得不连环踢击逼开南宫星牵扯,勉强落回原处。
  拿肩、锁颈、钳臂、扭腕,缠腰、贴胯、挤腿、勾踝,南宫星刻意避过白若麟雄浑真力不与其正面硬碰,上下三路手段尽出,让白若麟莫说是跳下墙外,就是撑着不被带下墙内也很勉强,不过三五十招,就已急出他一脸油汗,连格挡招架的破绽也越露越多。
  这时已有护院追赶到场,远远也能看到白天英白天猛带着年轻弟子持剑飞奔而来,只要再被纠缠十招,白若麟今日就必定难以走脱。
  “啊啊啊——!”一声困兽般的怒吼陡然从白若麟的口中爆出,他双目瞬间一片血红,跟着左臂一垂,右掌并指为剑,一招刺向南宫星腋下。
  这一式变招极为突然,剑路又极为精妙,绝非暮剑阁夕云三十六式可比,南宫星应变虽快,贴身缠斗之际却没想到白若麟指上真气能暴起如斯,一线火辣擦身而过,竟把他腋下衣料穿出一个圆洞,肋侧登时留下一条血痕。
  白若麟得了这个喘息之机,双足拼命踏落,将墙头砖瓦一股脑踢向南宫星身前,身形借力一弹,远远跳出墙外。
  这种碎砖烂瓦当然拦不住南宫星,他随手一拂,纵身抢上,仍要把白若麟留下。
  墙外林木错杂,白若麟得了地利,左闪右躲,南宫星明明轻功更胜一筹,却偏偏被越落越远。而到了山林稀疏的地方,南宫星抖擞精神又能追上一段,两人一前一后飞奔追逐,转眼就到了另一座山头上。
  若比长气,南宫星自信绝不会输给白若麟半分,只要不丢了行踪,他便定要追到这疯子脚下发软为止。
  白若麟显然也发觉身后的对手耐力比他强上许多,疾奔转向之际,猛然俯身抄了一根树枝在手,看上去好似要当作长剑来用。
  南宫星心中一凛,双手蓄势待发,等着迎接白若麟困兽犹斗的搏命反击。
  不料白若麟一个纵身而起,竟飞身上了树梢。南宫星心中奇怪,却也不得不跟着跃上枝头。
  白若麟竟又是全力一纵,瘦长的身影径直穿过茂密枝叶,高高跳到了空中。
  跟着,他突然将手一甩,掌中那根树枝啪的一声断成数段,化作数枚暗器,裹挟着凌厉真气激射而出。
  打向的却并不是南宫星,而是隔着一道山沟另一边的一颗老树。
  南宫星大惑不解,还没等想明白其中缘由,就听到那几段树枝消失的地方传来一声哀叫,软软脆脆虚弱不堪,听上去竟是个年轻女子!
  白若麟打出树枝,立刻飞身跳进山沟之中,身躯一缩,钻进了茂密灌木之中。
  那一声痛呼硬是扯住了南宫星的步子,看这山中情形,他若是接着追下去,即使追到了白若麟,只要这疯子不肯开口,他还是没办法找回此处救下这个女子。
  他在心里略一衡量,叹了口气,止住了脚下身法,拧身往那棵老树的方向纵跃过去。
  那边是山林向阳一面,一棵棵老树都长得枝繁叶茂,随便选择哪个,都是天然的藏身之所,要不是白若麟故意丢出树枝打出声音,搜山的人再找多久,也不会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活人。
  唯恐有诈,到了树下不远处,南宫星便提气开声道:“姑娘,刚才出声的是你么?你在哪儿?”
  “救……救命……”枝叶间传来有气无力的一声回应,听声音疲累至极,简直好似几天几夜接连干活不曾合眼一样。
  南宫星小心翼翼的走到树下,仰头一看,总算是看到了树上的那名女子。
  作为观者,又是男人,这一眼看到的风景简直称得上秀色可餐。
  只是作为被看到的这位姑娘,恐怕只会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吧。
  她年纪并不大,估摸也就刚到待嫁的时候,一双巧乳尚未长成,只是浅浅隆了两丘,顶着一对嫩红珠儿,不过身量颇为瘦小,看着倒也匀称。细腰之下臀胯也是一副青涩模样,双股单薄,小腿纤瘦,分明不过是个半大女娃而已。
  可就是这么个稚气未脱的丫头,胯下那没长出几根毛的娇嫩阴阜,却已被蹂躏的一塌糊涂,连白白嫩嫩的大腿根上,都糊满了红白交错的污痕。
  她双手双脚都被藤蔓牢牢绑在树枝上,一根枝丫托着她的腹部,让她巴掌大小的屁股高高往后撅出,丝毫动弹不得,成了个供人泄欲的软香器皿。
  看她那副昏昏欲睡的衰弱模样,不难猜出,她必定是落进了白若麟手中,成了他借以度过走火入魔最为难熬时期的道具。
  南宫星叹了口气,脱下外袍拿在手上,纵身跳上枝头,将那些藤条一根根扯断,手掌贴着小腹灌了一股真气进去,帮那丫头振奋了一下精神,跟着用袍子将她裹好,抱着她一起跳了下来。
  这女孩只怕连眼泪都已哭干,脚一落地,也顾不得身上肌肤还未遮全,倒头便跪,感激道:“谢谢公子救命之恩,谢谢公子救命之恩。”
  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你怎么会落到白若麟手里的?”这几天白家少的人南宫星大抵心里有数,虽然猜到了几分,心底却还是不愿相信,只好开口问道。
  这丫头抿了抿嘴,小声慢慢讲了出来。
  果然如南宫星所料,这丫头名叫翠巧,正是白家被峨嵋派那四个女人带走的两个丫鬟之一。
  那一晚她和另一个丫鬟被临时叫去伺候,本以为是田灵筠身体不适,需要人手帮忙照顾,不想她们两个一到屋里,就被两位峨嵋女侠一左一右持剑制住,被迫带路下山。
  两个丫鬟不懂武功,哪里有胆子违抗半分,只好乖乖被她们带着翻过院墙,循着些白日里都难走的很的小径摸索着往山下探去。
  那么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好远,挟持的两人才收了兵器,让两个丫鬟打起灯笼领在前面。
  翠巧正庆幸之后的路总算好走了许多,就听到身边的林子里一声狼嚎一样的叫唤,白若麟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斜刺里杀了出来。
  峨嵋派的四人似乎早已有所防备,立刻纷纷拔剑在手,四人脊背相抵互相照应,剑光闪闪舞的密不透风。
  白若麟手上没有兵刃,手上功夫又极为一般,连冲了三五次,反倒被破了两道伤口,也没能杀进绵密的峨嵋剑法布下的剑幕。
  翠巧和另一个丫鬟早吓得抱成一团缩在一边的树下瑟瑟发抖,哪知道白若麟游斗了一阵发现无果,竟扭身冲了过来,一把揪住了翠巧的领子,像拎只小鸡一样提在手里,大步往密林中走去。
  翠巧扯着嗓子大叫救命,可惜,并没有一个人追来,四双漂亮的眼睛,都只是静静地看着白若麟将她带走。
  她喊到连嗓子都嘶哑的时候,才隐约明白,为什么这四个人非要带两个丫鬟领路。
  不过她即使什么都明白,也没有任何意义。
  不要说是在荒无人烟的山林中,就是在人来人往的白家,一个被主子拽进屋里的丫鬟,又有几个人会去理会。
  她拼命捶白若麟的胳膊,却震得自己小手生疼,周围什么也看不清,只知道身子一会儿沉下去,一会儿升上来,脸蛋被枝条刮得火辣辣的疼,只好用双手护住头面。
  没多久,她就被白若麟带到了这棵树上,月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在白若麟赤红的双眼上,让这张胡子拉碴的面孔犹如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恶鬼般狰狞。
  她拼命挣扎,总是做粗活的丫鬟,毕竟还是比寻常女子的力气大些,手上的指甲,还划破了他的脸。
  但之后,却是一记重重的耳光。
  尽管并没有用上内力,一个强壮男人的一记力道十足的耳光,也足以让她感到天旋地转。
  她慌张的想要捂住脸,胸前却传来一阵凉意,跟着,宽大的手掌死死的捏住了她小巧的乳房,用几乎要捏爆的力气攥住。
  她哭叫着踢打起来,于是,又是一记耳光落在了她另一边的面颊上。
  凄楚的痛哭声中,她身上的衣裙被撕成一条条的破布,甩落进旁边的山沟之中,她还想徒劳的抵抗,但落在她娇嫩乳房上的一拳彻底击溃了她的防备,钻心的痛楚让她只能蜷缩成一团,浑身痉挛的眼睁睁看着身上最后一件衣物化作纷飞的碎片。
  接着,长满细刺的树藤成了现成的绳索,她被按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,手脚都被紧紧绑住,变成了南宫星看到她时的模样。
  从那时起直到被南宫星救下,她都一直保持着这样羞耻的姿态,不曾有半点变化。
  白若麟就在这树上粗暴的夺去了她的初红,仿佛把整个人用锯子从胯下锯开一样的痛苦让她昏过去又醒来,醒来又再昏过去,昏昏醒醒不知重复了多少次。
  她甚至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,只知道已经麻木的下身一直在传来撕心裂肺的疼。
  她疼到便溺都一起失禁,白若麟却只是用草叶树叶胡乱擦了擦,便继续着他疯狂且无休无止的奸淫。
  所以当被刺痛从昏睡中唤醒的时候,发出痛呼的她,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。
  幸好,她看到的是陪在兰姑娘身边的那位公子,而并非凶神恶煞的阎罗王。
  这些事并不复杂,翠巧有气无力的讲完,也没有费上多少时间。
  只不过,再去追白若麟已不可行,只好就此返回。
  翠巧是山民家的女儿,在这山里只要能看见东西就决不会迷路,只是她下身受创极重,一迈步子就牵扯的满脸冒汗,南宫星只得将她背在背上,让她领路折返。
  背了一个不好被颠簸的女子在背上,回程的路即便抄了近道,也比来时慢了许多。等到能看见白家别庄院墙的时候,天色都已大亮,只不过金乌隐迹,灰云漫天,连风中都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,显然不是什么晴空万里的好天气。
  此时若在高处,倒真是应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说法。
  而等他回到庄中,才知道天上的雨还没落地,白家的雨却已重新下了起来。
  崔冰颇为听话,尽管心里不愿,却还是去找了白若兰,两人此刻便肩并肩的站在一起,乍一看好像姐妹一样。
  只不过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。
  当然不是因为南宫星追丢了白若麟,事实上,看到他平安归来,两人的脸色才算是好了几分。
  但周围其他的白家人脸上的表情,却依旧不那么好看。
  就连冯破,也在紧锁着眉心沉思不语。
  他们都在崔冰住的客房里外,本就不大的屋子,几乎没了落脚的地方。
  而他们看的都是同一处,同一样东西——一具没了脑袋的尸体。
  南宫星这才知道,为什么白若麟会趴在屋顶傻了一样的鬼叫。
  屋顶被掀开了一大块,趴在上面的人,恰恰能透过那个不算小的洞,看见被拿开了屏风的床。
  而那具无头尸,就端端正正的躺在床上,已经凝结的血,把大半张床都染成了酱汤一样的颜色。
  尸体的个子很小,身段到还算匀称,身上的衣物是丫鬟的款式。
  冯破看向南宫星,淡淡道:“昨天晚上,庄里只少了一个丫鬟。”
  白若兰眼中满是悲愤,咬牙道:“碧姑娘说了,昨下午春妮在屋里绣东西的时候,被针刺了左边食指。”
  南宫星皱着眉拿起了尸体的手掌,果然手指上刺痕犹新。
  白若兰走近他身边,小声道:“我知道她昨晚和你在一起,唐姑娘也帮忙做了证明。不过还是有人怀疑,你看,要不要把崔冰的身份说穿?”
  南宫星摇了摇头,道:“说穿也无济于事,这种时候,人的疑心都比平常重得多。这么一具尸体躺在这地方,看着又像是春妮,没人怀疑崔冰才是怪事。”
  他叹了口气,道:“这之后,崔冰只怕要多仰仗兰姑娘你照料一下了。”
  白若兰抿了抿嘴,道:“你也是为了帮我们家才惹上的事,我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。只是……只是这尸体,也来得未免太巧了吧?”
  南宫星摸着尸身手指上的伤痕,摇头道:“因为这本就是谋划好的一步棋。你难道真的认为这尸体就是春妮么?”
  白若兰皱眉道:“我也觉得不对劲,可……可这不分明就是她么?”
  白天武驱走了旁人,关好房门,沉声道:“南宫贤侄,你觉得这尸体是谁?”
  “一个可以用针随便扎出来的伤口,并没有什么用处。”南宫星看了冯破一眼,缓缓道,“更何况,春妮做了几年丫鬟,这尸体的手,却并不是丫鬟的手。”
  冯破点了点头,道:“不错,这尸身的手掌茧子极少,只在指节顶针之处有积创,指甲修的圆润整齐,还涂过花汁,的确不像是春妮的手。”
  南宫星盯着尸体周身看了一圈,突然伸出手去,刷刷扯开了尸体的衣襟,露出苍白一片的赤裸胸膛,他在那乳房上按了两下,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这的确不是春妮。”
  “咱们已经不必再找茗香夫人了。”他沉默片刻,缓缓道,“她就在这儿,做了春妮的替死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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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二十章、意料之外

  “李代桃僵,瞒天过海,若她真是白思梅,这一招可就并非初犯了。”南宫星喃喃说道,神情有些复杂的站直了身子。
  不过三两天的功夫,一个寂寞幽怨的娇小妇人,便成了没有脑袋的一具挺尸。
  也许旁人还需要些证据才能判断,他却不需要。
  那双曾经细嫩柔软,充满活跃弹力的乳房,的的确确曾被他捧在手中悉心把玩过。即使如今已冰冰凉凉没有一丝生气,他仍摸得出,这就是茗香夫人。
  不过这证据颇不好讲出口来,幸好还有个冯破。
  这种没有仵作稳婆的地方,冯破也就不再避嫌,叫上白若兰南宫星帮手,转眼便将无头尸体剥的一丝不挂,一寸寸从头到脚仔细查验,白若云毕竟年纪尚轻,颇为尴尬的转开了头,白天武则认真看着,静等着结果出炉。
  “我不知道茗香夫人该是什么模样。”冯破连阴户之中也扒开仔细看过之后,起身叹道,“不过我觉得南宫兄弟说的应该没错,死的这名女子,至少也在三十岁以上,倒是不曾生养过孩子。那个春妮,顶天也过不了二十岁吧。”
  白天武面颊隐隐抽动了两下,道:“过不了,我们白家除了几个情形特殊的老妈子,所有丫鬟一过十八,都可以支一笔结算银子回家嫁人。不想走的,到了二十,我们一般也都会安排她们与合眼的长工结成夫妇,在山下另外安置住处。整个庄里目前过了二十还没着落的大丫鬟只有三人,里面没有春妮。”
  “云儿,去把白吉白祥叫来。”白天武至此总算开始正视春妮身上的疑点,即刻叫儿子出去唤来管家。
  知道这是茗香夫人的尸身,自然不好就这么赤身裸体摆在那里,白若兰南宫星两人又费劲把衣服都套回原处,刚刚穿好,两个管家便已敲门走了进来。
  白天武也不罗嗦,直接问道:“叫春妮的那个丫鬟是什么来路?”
  白祥总领内外事务,他略一思忖,答道:“是元顺三年正月底进府的丫鬟,自称是河东遭了蝗灾的流民,父母双亡,孤身一人,签了终身契,牙婆也只收了二两银子,算是把她托个好人家。她父亲姓李,母亲李赵氏,均是农户,据说是流民入蜀后病死在南川,尸骨无存,无从考证。”
  白吉等弟弟说完,接口道:“这丫鬟手脚麻利,力气也不小,除了有些多嘴多舌,没什么其他毛病,进府头年分到伙房帮工,半年后临时在二爷夫人院中帮了一个月手,因与几家的姑娘颇谈得来,便在庄主与四爷两家的千金手下跑腿。去年因为不小心,弄丢了几件李秀儿洗好的衣裳,罚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。此外再无过失。不过丫鬟房里有传闻,说她暗地爱慕着云少爷,显得有些魔怔,因为不影响平日干活,并未详细取证。”
  “元顺三年正月……那她来此已经三年多了,有谁与她平日关系不错的么?”
  白吉楞了一下,侧头打量了一眼白若兰,谨慎道:“她与其他丫鬟关系一般,反倒与伺候过的姑娘们关系都算不错,念洁姑娘与兰姑娘算是其中最好的。”
  白若兰点了点头,道:“我平时到别庄来练武,总是使唤她。她这人就是话多,别的都好得很,虽说嘴上不饶人,心肠却当真不错,哪个丫头身上不方便的歇着,她老是头一个出来顶活。要让我们姐妹几个来说,可不信春妮能干出这种事。”
  心知白若兰这种性子认定的事不到铁证如山不会轻易更改,南宫星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不知两位管家哪个能帮忙查查,昨日最后一个见到春妮的是谁?方便的话,还请带来让冯大人问几句话。”
  白吉一拱手道:“我这就去。”
  等人的功夫,屋内几人商量了一下应该如何公布,南宫星和冯破意见依旧一致,这尸体布置的其实颇为匆忙,漏洞着实不少,而且金蝉脱壳的意图太过明显,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妙招,若是将计就计,反倒显得是在故意装蠢卖破绽,说不定进而会对冯破的身体状况起疑。
  不如干脆就把疑点公开出去,说暂且不好确定尸体身份,但不是春妮的可能性不小,顺势发动大家以搜索人头的名义再将别庄各处查探一番。
  对方既然已经有了手忙脚乱的征兆,不如就帮他们把弦绷的再紧一些。
  大致安排妥当后,白天武略显担忧的说道:“南宫贤侄,最近的事情一直将大哥排除在外,我担心他心中起疑。平时白家的大小事务,我都会和大哥二哥商量。二哥现在被关了禁闭,我突然什么事都不对大哥说,会不会显得太过突兀?”
  南宫星眼珠一转,道:“说的也是,那白叔叔不妨把这次搜查人头的事情交给白大伯全权负责,茗香夫人好歹也和他同床共枕了好几年,他城府再深,说不定也会漏出什么破绽。”
  冯破插言道:“嗯,要不是白老四中了毒在山上本家养病,这次的事连他一齐扯上是再好不过。”
  白若云冷笑一声,道:“四叔不在,五叔也是一样。他们兄弟两个,本就是一条心。我不相信四叔要是算计什么,五叔会一点也不知情。”
  南宫星沉吟道:“那更好,白天猛的性子藏不住心事,比白大伯和白四叔好看穿得多。只是……这种事也要有人从旁观察,白叔叔,不知你是否有合适的人选?”
  白天武想了一会儿,道:“我大哥那边,冯大人自然是最佳人选,五弟喜欢和年轻人混在一起,不如就让云儿从旁帮忙。只在庄内活动,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。”
  话虽如此,白若兰心中还是担忧的很,拉着哥哥到旁嘟嘟囔囔叮嘱了几句,似乎还想让南宫星也跟在一旁帮忙,犹豫了一番后,却并没有开口。
  白若云倒是一副并不在意的神情,只是道:“不必担心,叔叔伯伯里旁人我兴许还没有把握,以五叔的功夫,他就算偷袭也杀不了我。”
  不多时,白吉便带着一个丫鬟匆匆返回。
  那的确是最后一个见到春妮的人,而且见到的还是颇不得了的情景。
  按那丫鬟所说,她半夜被尿泡涨醒,夜壶被同屋的用了个九成满,只好披上衣服出门上茅房解决。
  偏偏茅坑被两个吃坏了肚子的丫头占着,两人都困的点头如啄米,白花花的屁股下头还是稀里哗啦泄个不停,看着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。
  她们这些跑腿丫鬟住的离主人家的卧房近些,相对离仆役们的居处远些,她想绕到就近的院子尿一泡,就趿拉着鞋一溜小跑往主子们的住处去了。
  身上衣衫不整,她也害怕被巡院子的男人看见,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番调戏,便挑着夜露浸润的潮软土地溜边摸了过去。
  怕有主子正上茅房,万一撞上个不挑食的老爷少爷,突然起了性子保不准就给她拖进屋里,她便特地在院门口探了探头,结果就是这一探,叫她看见了春妮。
  其实第一眼她没看出那是谁,只看到有个小小的背影站在暗处的角落中,乍一眼瞅过去,还以为撞了女鬼,吓得她一个哆嗦,背后登时渗了一层冷汗。
  结果那身影扭了扭头,似乎在看另一边主子们的卧房,这个侧脸恰好闪在惨白惨白的月光下头,让她认出正是春妮。
  但她没敢喊,也没敢上去问这么晚你在这儿干什么。
  因为她还看到,春妮身前不远的地方,更暗一些的角落里,还站着两个人。
  这阵子白家的风言风语足够把她这样的小丫鬟吓死十个不止,她仔细一寻思,顿时吓得连腿都有些发软,转身就沿着来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溜了回去,直到回了屋子,才发觉裤裆里凉飕飕的,不知何时已经把一泡尿全撒在了身上。
  她连出门也不敢,把被子蒙在头上抖抖索索直到天亮,别人起了,她也只说身子不舒服,赖在了屋里。
  白吉去打听春妮,她才知道春妮连头都没了,这才壮着胆子钻了出来,匆匆洗了洗屁股换了条裤子,跟着总管跑了过来。
  这丫头胆子虽小,人到机灵,否则保不准真会被杀人灭口,成了另一具无头女尸。
  只可惜晚上实在太暗,她只看的出那两个人隐隐约约的轮廓,都比春妮高,一个瘦些,一个颇胖,瘦的只比春妮高出一点,有些驼背,胖的那个算是中等身材,硬要说的话,和白大爷颇有几分相似。
  她转身前仿佛听到春妮骂了一句“废物”,听起来气冲冲的,就是不知道在骂谁。
  为保险起见,白天武让白祥将这个丫鬟小心安置起来,让她暂且住在禁闭室旁边,名义上照顾白天雄的饮食起居,实际上是让四大剑奴将这个证人一道保住。
  尸体的处理也安排完后,白若麟惹下的烂摊子也不得不前去收拾,白天武让白吉多准备些银子,等事情过去后请个好郎中,帮翠巧好生调理一下身子,之后尽量安排个好人家,不要让她受了委屈,又成了新的自尽冤魂。
  只是再怎么妥善的安排,怕是也难以弥补这可怜少女身心所受的巨创,当年白若云兄妹年纪都还小,隔了六七年的当下再看到无辜受害女子痛苦失声的模样,在旁照顾的白若萍早忍不住落下泪来,白若兰双拳紧握将下唇咬的都有些发青,而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若云,眼中已闪动着显而易见的杀气。
  若是那位堂兄再落进白若云手中,只怕是不会有命被关进任何地方了。
  新的命案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,翠巧痛哭流涕的陈述无形中又成为了峨嵋派诸人肩上的负担,于是,日头还未过午,清心道长便带着随行弟子前来告辞。
  “那几个逆徒有悖侠义之道,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,贫道断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,既然此间凶案与我峨嵋派并无干系,贫道这就下山去找那几个混账,必要将他们五花大绑押回此处向翠巧姑娘负荆请罪,愿杀愿罚,悉听尊便。”清心道长铁青着脸说完这一番话,许多没胆子再留在山上的贺客便也趁机一并告辞,打算跟着峨嵋派下山,人多势众,总不会半路稀里糊涂丢了性命。
  白天武不好强留,冯破也觉得容易混淆视线的人少一个算一个绝不是坏事,便说了一番场面话后,将那二十多人统统送到庄外。
  出庄路上,南宫星和冯破特地郑重其事的向清心道长再问了一句,“白天勇中针那一晚,白天英确实在和道长一起喝酒么?”
  清心道长却只是道:“一起喝酒不假,不过天英兄心事重重,没喝几杯,便匆匆告辞。具体的时辰,贫道也不好推算。”
  看着这批人步履沉重的消失在山道尽头,送行的几人都是松了口气。
  此时此刻,显然别庄中的人数越少,对凶手就越发不利。
  春妮借死隐遁,明显发觉自己已被盯上,从那丫鬟听到的话来看,春妮在事件之中的地位竟还颇高。
  按那丫鬟看到的身形描述来推测,最符合的人就是白天英和唐行杰。
  可这两人一个是白家五老中的长兄,一个是唐门本家的弟子,更别说前者还是白思梅的长辈,春妮凭什么在他们面前斥责一声废物?
  听起来,倒像是那两人一直在受她指挥一样。
  如此看来,春妮至少有八九成的可能真是天道中人,并且在这一线上的地位不低,否则白天英那种性子,应该不会对她言听计从。
  结合唐昕关于唐行杰的说法,天道在幕后的谋划倒是已经显露出一个清晰的轮廓。
  只是不知道,在春妮原本的计划中,最后能一口咬下暮剑阁阁主这个香饵的人,到底是白天英还是白天勇。
  “若是白天英,白天勇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?而且春妮要真的就是白思梅,那她没道理不偏向自己的父亲,有这一层父女关系在其中,白天英怎么会如此放心的参与进来?”冯破沉吟良久之后,缓缓道,“当真把他们可能到手的利益摆上台面来看,反倒让我觉得,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算计。”
  “扰乱视线的事情办了不少,真刀真枪的下手却还一次都没有,”南宫星也疑惑道,“孙秀怡的事情水落石出后,才发现真正出了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,看守贺礼的弟子,九名无辜客人,春红,福伯,林虎,茗香夫人,你不觉得……这谋划者的步调有些奇怪么?”
  “这么看,真正暴露杀机的,反倒只有对白若麟得那一次,而那次,还让白若麟逃了。”白若云暗暗咬牙道。
  白若兰早就完全没了头绪,索性闭口不言,安安静静地站在哥哥身后,时不时瞥南宫星一眼,顺便看一眼他身后站着的崔冰。
  白天武眉心紧皱,孙秀怡一事带来的压力虽已消散,天道的影子却已愈发浓重,加上那个不知究竟有没有参与进来的如意楼,他的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,“我也有些想不明白,他们为何要惹出一桩桩的事,逼得我和云儿加强防范。想要杀我,不是该在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最容易成功么?”
  冯破沉吟道:“毕竟还有阁主位子这么一层关系在内,起码想要抢下你们爷俩这个位子的人,总不能背着凶手的嫌疑吧。”
  “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,即使得手,之后不管是谁坐上阁主的位子,也都会背上凶手的嫌疑。”南宫星接口道,“我还是觉得,他们似乎做了太多多余的事。”
  白若云点了点头,道:“若换了是我,唐门那边负责把暗器当成贺礼送来,这边的内应设法把东西弄到手,之后就该找机会下手,以免夜长梦多。”
  “嗯,”南宫星附和道,“最初还可以说是为了将视线引到白二爷父子身上,之后却好像在那条道上走的停不下来,明明这嫁祸已经失败的一塌糊涂,却也没见到什么新的招数,反倒把几个人的嫌疑暴露的如此明显。”
  冯破想了一会儿,笑道:“也许春妮终归还是个年轻姑娘,这世上,本也没多少天衣无缝的计划。否则,咱们还在这里商量个屁,让他们父子俩提前准备后事不就是了。”
  冯破虽这么说,白若云和南宫星却仍有些无法释怀,对望了一眼,倒是互相认同了一下。
  毕竟事关自己与儿子的安危,白天武谨慎道:“不论如何,此前决定好的应对不能松懈,对手越是大费周章,咱们越是要小心谨慎,峨嵋走后,这次的客人必定还会有人跟着离去,这几个凶手既然已经开始着慌,多半也不会再有余暇去拦截他们,那他们行动的时机很可能就在这两日内。既然你们都怀疑他们还另有所图,那在这里的每个人就都要格外小心,他们的大搜魂针,说不定会用在谁的身上。”
  众人又商量了几句,之后,外面有人敲门,里面的诸人也就一起停下了话头,开门之后,进来的却是白若松。
  白若松是年纪仅次于白若麟的男丁,性格颇为老实,练武勤勤恳恳,天资虽只是平平无奇,却靠着勤能补拙硬是在年轻一辈的一流水准站稳了脚跟,他前年迎娶了并非武林人士的妻子进门,去年纳了一房小妾,如今妻妾都已有孕在身,妻子怕他憋闷,年中又要替他纳一房妾室进门,说他是白家最安稳幸福的那个也并不夸张。
  以他在白家的口碑,即便此刻他父亲身上已有不小的嫌疑,白天武父子也没有怀疑他一分一毫,只是担忧他孝心太重,露了口风,才把他排除在外。
  此刻他突然找上门来,自然是有事要说,白若云立刻起身迎了过去,让他进屋坐下。
  白若松神情颇为紧张,盯着冯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,有些不安的侧目打量着崔冰和南宫星。
  白若云立刻开口道:“松哥,这位南宫兄弟这些天鞍前马后的帮忙,你想必也记在心里,你若是有什么事,只管说就是。”
  白若松犹豫半晌,才道:“冯大人,也许……这不是什么大事,可能只是我想多了。这种多事之秋,人人的脑子都有些乱,可我又怕要是不说,会害了我们家的人。”
  冯破微微一笑,道:“你只管说,是不是你想多了,我自然会好好判断。不过你只需要说事实就好,不需要加上你的意见。”
  白若松点了点头,开口道:“我……觉得四叔被偷袭的那天晚上的表现十分奇怪。我想了很久,越想越不对劲。”
  “哦?都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?”
  “从吃饭的时候起,四叔就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,时不时还发一会儿楞,好像在想什么很为难的事。我当时没有在意,还当是家里出了事,四叔心里也在着急。”白若松认真回想着道,“后来竹弟不胜酒力,身上燥热,坐到窗边想要吹吹风,四叔就突然变了脸色,找了个莫名其妙的由头把他拽回了桌边。没多久,他就拿了壶酒,和五叔单独坐到窗边那桌。”
  白若兰忍不住插言道:“这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啊?”
  白若松摇了摇头,道:“从坐到那儿喝酒开始,四叔就一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。喝了没几杯,他突然嫌热,硬是和五叔换了位子。可他换了之后,又嫌风大,把窗子还关的只留了条缝,自己也不坐凳子干脆坐在了桌上。再然后,四叔就突然被大搜魂针射中。当时乱成一团,我也没往心里去,过后仔细想想,四叔怎么……怎么好像事先就知道偷袭的人要从那扇窗子动手一样?”
  南宫星与冯破互望一眼,心中立刻都开始了又一轮算计。
  他们还在斟酌该不该开口,白若云却已说道:“这并非绝无可能,唐行杰当时就在屋内,即便中了大搜魂针,应该也没有性命之忧,反倒能先帮自己洗脱嫌疑,绝对算不上昏招。”
  白若松犹豫了一下,似乎有些不信,白天武道:“松儿,你这消息十分有用,说不定,能救到不少人的性命。我有件事,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去做一下。我和云儿如果去的话,恐怕对方会起疑心。”
  白若松立刻点头道:“阁主只管交代,为了白家上下安危,若松万死不辞。”
  白天武摆了摆手,道:“没那么严重。既然四弟的确有古怪之处,那就不能排除他的嫌疑。昨天大张旗鼓的搜身,只是针对了下人,结果今天那个春妮就借死逃的不知所踪,我想,那些丢失的东西会不会已经转到了她的合谋者手上。松儿,我希望你能尽快上山,去家里探望一下你四叔,不必多说什么,只是看看他最近气色如何,顺便留意一下,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器物。这些东西十分要紧,他要是拿着就很可能随身带着,你如果有机会,试探一下也好。但一定要注意不要露出破绽,免得他突下杀手。”
  “是,我知道了。我这就过去。”白若松起身拱手告辞,看这架势,还真是立刻就要上山探查,一刻也不愿耽误。
  等到白若松关上了房门,白天武才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,问道:“冯大人,南宫贤侄,松儿的话,可有什么有用之处?”
  南宫星微微一笑,道:“这些事情随便哪个在屋里的人都能看到,若松兄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。那很显然,白天勇的这些异常之处是确有其事。这就很有意思了,咱们先前想的,就是白天勇牵扯其中,才会借大搜魂针来洗脱自身的嫌疑。按那条路子去想,他中针的事本该是一早就安排好的。但有了白若松这一番话,事情就变得有趣了许多。”
  冯破跟着说道:“这些描述的事要是不假,那其中的结论显而易见。中针躺在家中卧床不起的那个,本该是你们家的老五才对。只是白老四不知为何,思来想去之后,莫名其妙的改了主意。”
  白若云一皱眉头,问道:“为何会让五叔出来当目标?四叔又为何最后关头改了主意换成自己?”
  南宫星沉吟道:“这么看,很可能白天猛对一切事情并不知情,白天勇兄弟之间关系一向很好,被袭击的如果是白天猛,当时白天勇又就在他身边,一样也能起到洗脱白天勇嫌疑的效果。唐行杰本就有非常大的嫌疑已入天道,帮白天勇保下弟弟的性命并不算难。”
  “白老四最后关头突然反悔,宁愿去挨那一针,整天躺在床上等人送药,为的恐怕并不是兄弟情深吧。”冯破挑了挑眉,沉声道,“要我说,他是想逃,逃避一件本该由他去做的事。”
  “逃?”白天武不解道,“我四弟和五弟虽然脾气大不相同,但做事却都有些人如其名,勇猛的有点过头,年轻时就被长辈教训过于莽撞。有什么事会让他用这种法子逃避?”
  冯破冷笑一声,突然伸出手指指着白天武道:“有啊,比如说,杀你。”
  白家几人面色都是一变,白若兰更是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,抬手掩住了嘴巴。
  “冯大人说的不错,”南宫星缓缓道,“最合理的推断是,他们原本的计划中,遇袭并帮白天勇洗脱嫌疑的是白天猛,有了这一层铺垫之后,白天勇便可以以照顾弟弟的名义回山上家中,非常方便的制造出下手的时机。而顺位靠前的白家大伯二伯,便会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,届时阁主父子已死,白天英白天雄一旦洗不清身上嫌疑,白若松为人敦厚与世无争,那两代人中最可能接下这一大摊子的,岂不就是白天勇与白若竹这父子两个?”
  冯破点头道:“那么,他们谋划的这一切显得拖拖拉拉的原因也就很明显了,白老四事到临头突然变卦,少了原本计划中下手的那个人,他们自然只好遮遮掩掩再找机会。才弄出这许多事来。”
  白若兰迷惑道:“可……可四叔为什么突然反悔了?”
  南宫星思忖道:“反悔的原因不好直接判断,从白若松的描述来看,应该是他深思熟虑之后,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与他原本预计的不太一样,单讲那兄弟两人的性格,白天勇比他弟弟还是要谨慎得多。我也在想,他当时考虑到的究竟会是什么。”
  “会不会是四叔突然发现这种洗脱嫌疑的法子并不难看穿,加上他又不想下手杀我爹爹,所以干脆临阵脱逃?”白若兰眨了眨眼,小声道。
  “发现这法子不可靠还有可能,不想杀你爹爹?那他早该把所有的凶手都指认出来,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还说得过去一点。”冯破不屑道,“他直到那时侯才想明白要反悔,可见原因一定与计划中的什么变故有关。咱们不妨想想,当时已经发生的事情里,有什么是他们原本该做却没有做到的?”
  白若兰抿了抿嘴,低声道:“咱们又不是凶手,怎么知道他们该做什么。”
  白若云拍了拍妹妹手背权作安慰,口中也道:“咱们连凶手的目的也只能大致猜测而已,直接去猜他们原本该做却没做到的事,有些强人所难吧?”
  南宫星目光闪动,道:“若是这样考虑呢?白天勇为何会参与到这件事中,除了阁主这个位子之外,白思梅这女儿,只怕也是原因之一吧。白思梅忍辱负重这么多年,改头换面回来报仇,那她该做却没做到的事,岂不是显而易见?”
  “白若麟!”白若云立刻醒悟过来,道,“他们想杀的白若麟并没杀掉!”
  白若兰疑惑道:“这也不对啊,要是杀了白若麟,二伯岂不是直接洗脱了嫌疑?那我爹爹出了什么事后,四叔可就什么也捞不到了。”
  “不难解决,”南宫星道,“其实我原本就有些怀疑,手铐脚镣即使断了,也没那么容易瞬间挣脱出去,凶手要是在石屋内突然出手,那两枚大搜魂针应该能当场要了白若麟的命。他们原本的设计恐怕是让白若麟死在山中不知何处的角落,只是没想到白若麟并未真疯的那么彻底,一进山中便再也找不出来。只不过我暂且想不出,这变故和白天勇的反悔之间会有什么关系。”
  “不对,”白天武摇了摇头,轻轻叹了口气,道,“你们这次说得不对。如果是思梅回来设计帮他父亲和弟弟夺权,这我姑且可以相信。但你们说她非杀若麟报仇,这个可全无道理。”
  他略一犹豫,又摇了摇头,道:“二哥没有说谎,若麟被抓的那个时候也确实是清醒的,若麟走火入魔的事,的确是思梅的恶作剧所致。无论如何,这件事中,思梅也不该是来报仇的那个。”
  白若兰满面惊愕,颤声道:“爹,你……你不是说笑吧?思梅姐姐她……她……真的……害了那个疯子?”
  白天武点了点头,道:“事已至此,我还有什么可再隐瞒。当初为何会网开一面留下若麟的性命,就是因为最后还是证实了,归根结底思梅才是罪魁祸首,她为了不让若麟出太多风头,往端去的酒里放了从她爹那里偷来的春药,她年纪小不懂事,放得太多,才惹下了那件天大的祸事。此事关系重大,知情人并不太多,就连大哥,我也没敢说明。毕竟当时受害的那个小妾,简直就是大哥的心头肉,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难过。”
  “阁主,当年的春药,是否是青楼中用来调配迷春酒的药丸?”南宫星听完,忍不住插言问道。
  白天武皱了皱眉,道:“你怎么知道?那时候四弟迷上了一个清倌,赎回家后又嫌她不晓得闺中趣味,特地去富贵楼讨了一包春药助兴。思梅不知怎么知道了,悄悄偷出几粒,还以为可以拿来作弄别人。没想到……唉。”
  “这就怪了……到底白老四当时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?”冯破皱眉道,“难道,是咱们想多了?”
  南宫星也皱着眉头思索片刻,突然脑中灵光一现,道:“未必,他们这个计划中有一个矛盾,被咱们忽略掉了。”
  “是什么?”
  “别忘了,暮剑阁的阁主只有一个,这计划中嫌疑最大的人,能染指这个位子的,却有两个。”南宫星道,“白天勇若是亲自出手杀人,那万一计划出了什么纰漏,笑到最后的人岂不成了白天英?”
  “那白老四先前为何会同意?这种事情总不会是临时安排出来的,他们一定提前商量过。”冯破立刻追问道。
  南宫星略一思忖,道:“我猜,白天勇并不知道白天英也参与在其中,而到了那晚用饭的时候,他苦思冥想想到了什么蛛丝马迹,开始担心会被白天英渔翁得利,又不愿将女儿的计划破坏的太厉害,索性让自己成了受伤的那个,名正言顺的退居幕后。”
  白若兰听得脑子发胀,忍不住小声道:“猜来猜去麻烦死了,要我说……还不如直接去找四叔,黑黑白白,问个明白就是。”
  白若云在她手上轻轻敲了一记,道:“要是五叔还能这么办,四叔的话,恐怕谁也休想问出什么来。从他们刚才的分析来看,五叔恐怕并不知情。”
  这结论似乎让白天武稍微感到些许安慰,他轻轻叹了口气,起身踱到窗边,道:“我实在料想不到,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功夫,我们兄弟几个之间,就已到了这种地步。”
  南宫星摇了摇头,道:“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如果白四叔真是个颇有城府的人,当年白若麟被害的事,未必就是白思梅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这么简单。白若麟武功天赋如此之高,当年暮剑阁中一直看好的继位者,只怕还轮不到若云兄吧?”
  白若云双手紧紧按住扶手,点了点头,道:“即便是如今的我,也比不上当年的若麟大哥。他……的确是天赋奇才。如果他没疯,我们这一辈的人,十有八九都会心甘情愿辅佐他左右,效犬马之劳。”
  尽管江湖门派未必会以武功高低决定领袖者的人选,但白若麟这种能自创剑法内功的绝顶人物,即便掌舵的本事一塌糊涂,也会在旁人辅佐下成为一派宗主。
  这样的领袖,本就是门派自身的招牌。
  “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想通,”屋中沉默片刻后,南宫星再度开口道,“按你们的说法,春妮已经到了这里三年挂零,有白家大伯四叔这两条线可以帮忙,按说她应该有大把的机会谋划动手,为何非要等到这时候才行动呢?”
  这问题冯破似乎也考虑过,他张了张嘴,不过还没问出口来,就被门外一声满是慌张的叫喊打断。
  “阁主!阁主!出……出事了!”
  白天武面色一沉,大步过去打开房门,扬声道:“怎么了?”
  一个暮剑阁弟子疾奔而来,一身大汗满面通红,一路冲到白天武面前,才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墙壁喘息道:“四……四师叔……和……和五师叔……都……都遇害了……若松师兄正在那边看护,你们、你们快过去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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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二十一章、白天英(上)

  惊涛骇浪。
  与这条突如其来的讯息一比,先前那些变故统统成了湖面微波。
  不要说白天武脸上顿时没了半点血色,就连南宫星的神情也变成了难得一见的惊愕万分。
  白若云一拍扶手站了起来,惊问道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谁遇害了?”
  “师兄,是……是四师叔和五师叔。你们……你们快去看看吧。”那弟子显然是竭尽全力飞奔而来,话刚说完,就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。
  这时也没人顾得上照看一个报讯的弟子,白天武领在最先冲了出去,屋中诸人纷纷跟上,飞也似的向庄外赶去。
  崔冰功夫虽差,但跟着飞贼师父学了这些年,身法倒着实不差,快步急赶,并不比白若兰慢上太多。
  南宫星唯恐有人趁乱下手,便不着痕迹的垫在最后,小心留意着周遭情形。
  既然对方已经开始动手,冯破也就不再装作中毒,几个起落,便追到了白天武身边,他身形腾挪之间姿态颇为笨拙,速度却着实不慢,轻功显得极为实用。白若云施展浑身解数,也没能拉近半分,心中这才对冯破生出了几分敬意。
  南宫星护着两名女子,自然而然被甩落在后,等到赶至白天猛尸身所在,冯破已仔细查验了片刻。
  这兄弟二人并未死在一处,白天猛陈尸的地方,距离接近峰顶的白家住处还有一段颇远的距离。
  五兄弟之中,白天猛的心性最为浮躁,武功修为甚至比不上年轻一代中顶尖那几位,凶手根本没有用到大搜魂针,就拿了一条红绸腰带,便把他活活勒死,吊在了山道边的歪脖树上。
  这应是白天猛上山给哥哥送药的时辰,他既然已死在这里,那本该送上山的药,还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。
  白若松赶去了山上,白天猛的尸身边守着的,是两个本家的护院弟子,应该是被白若松紧急从山上叫了下来,这帮人都已赶到,那两个还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,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。
  尸体没有任何掩饰,就那么直挺挺的挂在上下必经之路旁,可见凶手根本没去在意是否会被发现。
  白天武的双拳已经捏的发白,他盯着白天猛的尸身看了好一会儿,才咬牙道:“你们两个,把五师叔放下来好好送到别庄里。冯大人,咱们赶紧上去看看四弟。”
  冯破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。
  这次,没有人再急着用轻功赶路,白天武这一家人的脚步,都显得有些沉重。
  这后半段山路,他们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。
  比起相当于门派所在的别庄,白家的家宅并不太大,也就是寻常富户的院落大小,门庭修饰也颇为朴实。
  想来白若松还没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,院落中还比较安静,只有几个丫鬟在回廊出探头探脑,远远看着一脸戒备神情紧张的白若松。
  白若松就守在白天勇的卧房门口,白天勇的小妾都在别庄,正妻早已亡故,并没什么需要避嫌之处。
  白天武一行正要过去,另一端却走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灰衣妇人,模样尚能看出几分秀气,只是形容颇为憔悴,双眸也没有多少神采,恍如一朵开过了季的枯花。
  那妇人望着白若松径直走了过去,眉心越锁越深,面上自然而然升起一股责怪之意,还有十余步远,就开口道:“松儿,你不在下面帮爹爹做事,在这里做什么?”
  白天武连忙大步赶上前去,恭敬道:“大嫂,是我叫松儿上来帮忙办事,稍稍占了他一些时间。”
  南宫星略感讶异,低声问白若兰道:“兰姑娘,这……就是当年的金针铁剑周三娘?”
  白若兰点了点头,小声回答:“嗯,她就是我大伯母。”
  金针铁剑周三娘当年虽不是什么艳名远播的美人,名声全凭着一身功夫闯荡出来,可容貌也绝不算差,只是脾气太过糟糕,才让不少男子望而却步,最后被白天英娶回家中时,还着实羡煞了不少曾想一亲芳泽之人。
  南宫星虽未见过,但江湖传言总归知道一些,他微微摇了摇头,忍不住道:“她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样子。”
  白若兰抿了抿嘴,小声道:“从大伯纳进第一房小妾,她就渐渐变成了这副样子。不过脾气据说倒是比年轻时好了许多。”
  她看了白天武的背影一眼,忍不住把声音压得更低,补充道:“我早说了,家里这些女人,只有跟了我二伯的才算是有点福气。”
  “包括令堂么?”南宫星皱了皱眉,问道。
  白若兰轻轻叹了口气,细声道:“我娘……总算比其他人强些。”
  他们这边说话的功夫,白天武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,白若云站在一旁,尽量不露痕迹的打量着这位大伯母的神情。
  听到白天勇已死,周三娘确实吃了一惊,但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,不过转眼之间,就已镇定下来,掩着嘴巴咳嗽了两声,道:“凶案已经波及到家里,还盼阁主早点解决了这些事端,免得家中老小整日心神不宁。我一个妇道人家,帮不上手,就不给你们添乱了。松儿,过后你来我房里一趟,我看看这几日你的武功有没有耽搁。”
  她轻声叮嘱完,连屋内的情形也不想看上一眼,就这么径自转身走了。
  “自家小叔都没了命,这婆娘就还只关心她儿子武功进境,”冯破忍不住皱眉道,“她是就这副性子,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?”
  白天武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这已经好得多了,换成她刚进门那几年,恐怕我死在她面前,她还要嫌我挡了她的路。我这大嫂,有儿子之前眼里只有自己,有儿子之后眼里就只有儿子。冯大人,她就是这副性子,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。”
  白若松也连忙道:“我母亲平时也就是这样,她对我父亲都不太关心,冯大人不必多想。”
  冯破看了白若松一眼,点头道:“咱们赶紧进去看看白老四吧。你说说,上来时候是什么情形?”
  白若松推开房门,道:“我就进去看了一眼,就出来叫人下去报信了。”
  这多半是实话,因为实在没什么人愿意站在房中仔仔细细的看上半天。
  只是推开了屋门,一股刺鼻的恶臭便扑面而来。
  这味道并不陌生,林虎的尸体被带上来的时候,散发出的也是一样的味道,只是不如此刻屋中飘荡的这般浓烈。
  白天勇的死状,也和林虎差不多的模样,通体青黑,肌肤遍布血点,唯一不同的,是那张脸上凝固的垂死神情,除了因痛苦而造成的扭曲之外,竟还残留着满心的惊骇,只是不知道,他到底为何会如此吃惊。
  难道是不相信动手的人真的会杀他?
  这尸体并没什么查验的必要,依旧是唐门的毒药,想必是伪装成了调理补药的样子,喂白天勇吃了下去,顷刻之间,毒发毙命。
  此前并没想到白天勇会成为凶手的目标,防备的主力几乎都在别庄,如果动手的是白天英,躲开那几个武功平平的门丁实在易如反掌。
  而他们既是同谋又是兄弟,随便找个借口哄白天勇吃下送来的补药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
  春妮借死遁走,以她的身份,也不太可能对白天勇下手,那被圈在疑凶线中的人,便只剩下了一个白天英。
  这些想法不好当着白若松的面说,白天武便以请唐门的人过来帮一下忙的由头将他支开。
  屋内的气味实在有些令人难以忍受,一行人只得出来关好房门,去了院中的凉亭商议。
  五兄弟中已死了两人,无论如何,也不能再坐等凶手出手,不论疑点和证据是否足够,也到了去和白天英对证的时候。
  “只是我还没想通,为什么白大伯会在这么个时候动手做这么一件事?”南宫星沉思良久,才缓缓问道。
  白若云点了点头,也道:“我也不明白,他为什么要杀四叔和五叔。按说,他们要是同谋,我和我爹都还毫发无伤,应该不到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才对。”
  冯破沉吟片刻,突然道:“阁主,你说,白老大有没有可能,其实早就已经知道白思梅才是害死他最宠爱小妾的罪魁祸首?而幕后的谋划者,很可能就是白天勇兄弟俩。”
  白天武神情一凛,喃喃道:“如果早些时候,我还能说他应该并不知情。可……可先前二哥认罪的时候,不经意提起了这件事。如果大哥听到之后记在心里,并不难推测出当年的真相。”
  “那……会不会从那时起,大伯就在心里悄悄将目标从爹和我转成了四叔五叔?”白若云皱眉道,“我记得不错的话,大伯对当年自尽的那个小妾,可是宠爱进了骨子里头。”
  南宫星忍不住摇了摇头,道:“原来他配合白思梅所做的这一切,都不过是将计就计。可能他原本的计划是顺着白思梅的安排行动,等到大事已定,再设法杀掉白思梅父女,到时多半还会揭发他们的阴谋,顺水推舟的拿下阁主之位。如今眼看计划无法进行下去,便干脆铤而走险,杀掉真正想杀的人,顺势灭口。”
  冯破叹道:“的确,这样的话,一切就都说得通了。事不宜迟,咱们这就下去找他吧。也许大牢那种地方,才能让白天英清醒过来。”
  众人一起站起来,往外走去,只有白天武仍坐在石凳上,神情哀伤,缓缓道:“你们在门外等我,我……想静一静。”
  知道此刻白天武必定是心乱如麻,旁人也就依言先行走开。
  白若兰担心爹爹,走出两步,便忍不住回头望上一眼。
  南宫星一直有些心神不宁,便紧紧跟在白若兰与崔冰身边,不敢有丝毫大意。
  这无疑是他来此之后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。
  就在白若兰回头看向父亲的同时,院墙外的茂密树冠之中,突然传出了极轻微的几声动静。
  而十几道仿佛比声音还要快些的乌光,刹那间射向院中数人身上。
  正是阴阳透骨钉打出的大搜魂针!
  三十六种不同的组合手法,这一瞬间便打出了八种!
  十六根大搜魂针,几乎同时锁定了院中所有的人。机簧劲力之大,数十丈开外的距离,连眼都来不及眨上一下,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器之王,就已到了众人身前。
  冯破在六扇门中多年,早不知在鬼门关口来回走过多少遍,身上汗毛一竖,那恍如野兽般的本能就已让他下意识的做出了行动,声音响起之时,他已飞身扑向白若云,两人搂成一团,颇为狼狈的滚在地上。
  饶是如此,仍有一根大搜魂针钉上了白若云的袍角,毫厘之差,未能蹭到他的油皮。
  南宫星并没有那种野兽一样的直觉,但他的反应却比任何人都快,声音响起的同时,他身形一扭,双手同时向后一扯,毫不犹豫的拦在了白若兰与崔冰的身前,射来的六根大搜魂针彼此呼应,角度极为刁钻,他若是躲开,身后两女必受其害。
  千钧一发之际,他双手一扬,内息鼓荡向内一拢,施展情丝缠绵手的上乘功法,硬是把六根大搜魂针齐齐逼到中央,双掌一合,紧紧拍在手心。
  白若兰俏脸登时没了半分血色,一把扯过南宫星手掌,怒道:“你不要命了!大搜魂针怎么能用手去接!”
  六根细针掉在地上,而南宫星的掌心肌肤上,却留下了一线乌痕,顷刻便沁透进皮肉之中。崔冰这才回过神来,看着他的双手,大颗大颗的眼泪登时涌了出来。
  南宫星却只是将双手握拳一挣,道:“不碍事,我可以用内功逼住毒素,快去看你爹。”
  十根大搜魂针牵制住了走出凉亭的五人,而剩下的六根,却都打向了凉亭里仍沉浸在悲伤中的白天武。
  暮剑阁的轻功至多不过沾到个武林一流的边,更不要说白天武的武功都还不是暮剑阁中的顶尖。
  他的反应比南宫星其实并没慢出太多,也许只慢了一刹那而已。
  刹那之间,九百生灭。
  他的选择并没有错,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刻,他已来不及转身去留意飞来的暗器的线路。
  所以他向前冲了出去。
  不论对方瞄准的是他身体的哪个部位,只要他能及时冲过凉亭顶盖遮蔽的范围,那什么样的飞针就都伤不到他。
  这一蹬一冲已用上了他毕生功力。
  可他还是慢了一刹那。
  他躲开了四针。
  剩下的两根大搜魂针,一根钉在他的臀下,一根刺入了他的左膝。
  在半空中感受到的刺痛一瞬间就化为弥散全身的麻木。
  他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,无法形容的痛楚开始在四肢百骸流窜。
  眼前一黑,他的意识便被迅速拖入到燃烧着焚身业火的无间炼狱之中……
  翻过院墙,冯破轻易地找到了凶手出手的地方。
  那里的掩饰并不算太好,只要有稍大一些的风吹过,形迹就会败露在院内的人眼前。
  而且在这种距离下,又有凉亭作为掩护,并不能算是狙杀白天武的绝好机会。
  可能正因如此,凶手才会不惜用上十六根宝贵的大搜魂针,铤而走险。
  只要距离再近一些,或者冯破和南宫星的反应再稍微慢些,白若云此刻恐怕就已不能再满面怒气的站在树下。
  “若云兄,这种时候,你还是去陪陪兰姑娘的好。我和冯大人沿路追下去就是了。”南宫星用衣袖撕下的布条缠住了手掌,向白若云说道。
  白若云摇了摇头,咬牙切齿道:“我不可能还呆在那边。”
  冯破纵身跃下,道:“下山的路应该不会太多。如果对方绕远,此刻可能还未到别庄,咱们快些下去,看看沿路有没有什么线索。”
  话音未落,他已纵身窜出,双足在树干上接连借力,瞬间便已冲下山坡十余丈远。
  “事不宜迟,那就走吧。”南宫星点了点头,双臂一展,化作一只大鸟飞身而下。
  白若云轻功比那两人略逊一筹,但仗着对山中地形熟悉,不走山道的情形下怎么也不会被落下太多。
  不论怎么下山,白天猛陈尸之处都是绕不开的地方。
  那两位收拾尸体的弟子,说不定就有可能见到凶手的模样。
  他们料得不错,那两名弟子的确撞见了凶手。
  只不过,两人到死恐怕都没见到凶手的脸。
  一个弟子搂着白天猛的腰,一个弟子正在托白天猛的脚。
  两人就在这个准备放下尸体的姿势,被一人一剑,穿心而过。
  “看来咱们上去的时候,凶手就已经跟在咱们后面了。”冯破叹了口气,道,“这也算是你们自家弟子,他下手倒真是毫不留情。”
  白若云咬牙道:“会对自己兄弟下手的人,区区几个弟子,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。”
  来不及收拾,三人只好仍将三具尸体留在原处,接着飞身追了下去。
  快到别庄的时候,在路边的山壁旁,三人一眼望见了白若松。
  他并没有死,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奇怪,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,背靠着山壁坐在烂草窝子里,面色苍白如纸,满脸冷汗涔涔,连手上拔出的长剑都掉在一边的地上,看到他们三人赶到,想要说什么一样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。
  白若云一个箭步冲到白若松身边,蹲下在他腕脉上按了一下,沉声道:“松哥,怎么了?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?”
  白若松的手抖得十分厉害,连咽了三四口口水,却仍是说不出话来。
  南宫星和冯破大步走到他身前,互望一眼后,冯破开口道:“白若松,你是不是看见凶手了!”
  白若松先是摇了摇头,跟着又点了点头,紧接着又摇了摇头,最后却颤声道:“我……我看见了……”
  白若云急切问道:“你们动手了么?看清那人是谁了没有!”
  白若松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一旁,小声道:“我们……没、没有动手,那人轻功很好,我……我也看得不太清楚……”
  南宫星眉心微皱,问道:“你看到的那人是什么样子?”
  白若松沉默片刻,才踌躇道:“是……是个穿着红色喜服的男人,个……个子很高,挺瘦。是……是个光头。”
  白若云顿时满面错愕,道:“你……你没有看错?”
  白若松咬了咬牙,道:“没有。”
  “那他往哪里去了?”冯破盯着白若松面上神情,问道。
  “他……他从那边翻过山壁,越过墙头进去庄里了。你们……你们快去追吧。”白若松说罢,头颈好似突然失去力气一样垂了下去,埋在曲起的双膝之间,“我……我只是突然身体不舒服,让我……休息一下,就没事了。唐门的人恰好有点事要处理,他们过后才能上去。”
  三人走出几步,南宫星突然回过头来,道:“若松兄,阁主刚才在山上被人偷袭,中了大搜魂针。我再问一遍,你能确定方才撞见的那人,就是那副模样么?”
  白若松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,他抬起头,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一些,仿佛随时可能晕厥过去一样,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  “受害的已经不只是白老四兄弟俩,你们的阁主被两根大搜魂针射中,唐门的人远在别庄,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么?”冯破转过身,冷冷的盯着白若松道。
  白若松双手突然抬起,紧紧抓住了有些散乱的鬓发,他的喘息变得更加急促,足足长吸了七八口气,才轻声道:“我……我看到的就是那样的一个人。抱……歉。”
  南宫星盯着他看了片刻,突然微微一笑,柔声道:“若松兄,你身体看来确实有些抱恙,我们也不好把你直接扔在这里,不如你告诉我,白大伯这会儿在哪儿,我送你过去。有他看着你,我们也放心不是。”
  白若松猛地抬起头,颇为慌张的连连摆手道:“不、不必了!我……休息一下就好。而且,我也不知道我爹在哪儿。我……真不知道。”
  冯破拍了拍白若云的肩膀,使了个眼色给他,两人一并往大门那边走去。
  南宫星站在原地,淡淡道:“若松兄,你家中娇妻美妾都已有孕在身,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。你这样的老实人,不该被卷这些事里。”
  白若松重又低下头去,双手紧紧攥着身边的草叶,不再说话。
  南宫星转过身,大步往冯破那边追去,留下一句:“若松兄,令堂身体不好,今后好生尽孝吧。”
  白若松浑身一颤,向着南宫星的背影伸了伸手,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最终却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,发红的眼中,已是热泪盈眶。
  刚一走进大门,一个站在门内的丫鬟就立刻迎了上来,道:“云少爷,大老爷让我给您传个话,您要是想找他,他就在练武场旁的练功房里。”
  “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?”白若云微微一怔,立刻问道。
  “就刚才,大老爷好像很累的样子,还说您可能马上就到,叫我赶紧过来。”那丫鬟被白若云眼中的杀气吓了一跳,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三四步远。
  “看来,他也打算做个了断了。”冯破叹了口气,道,“咱们一起去吧。”
  练功房本就是天气不佳时室内练武所用,屋内极为广阔,墙边陈列着剑架、木桩,地上画着练习基础身法的足印。
  休息时大多是席地而坐,因此屋内只有两张椅子,摆在最头,供指导者入座。
  白天英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,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,则摆着两碟小菜,一壶黄酒。
  白若云他们三个进来的时候,白天英刚刚喝完一杯,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,笑了起来。
  白家的人都知道,白天英是这里所有人中最爱笑的那个,也是最和气的那个,除了指导弟子武功的时候偶见严厉之外,大都像个白白胖胖的生意人一样。
  几天之前,若有人告诉白若云说他大伯要谋害他们家人的性命,他恐怕会连嗤之以鼻都嫌浪费时间。
  而此刻,他却恨不得一剑捅进白天英笑眯眯的嘴里。
  白天英对面前杀气腾腾的侄子视若无睹,径自斟了杯酒,喝下一口,笑道:“我本打算请各位陪我喝上一杯,你们这副样子,看来这酒,是喝不成了。”
  白若云冷冷的望着他道:“想喝酒,来年的今天我给你倒在坟头上。”
  白天英咧了咧嘴,将剩下半盅仰脖喝下,笑道:“你果然比我心好,来年我可未必想的起你来。”
  南宫星微微一笑,踏上一步,道:“白大伯,江湖中一直讲究的是一不做二不休,要么不做,做便做绝。你放白若松一马,没把他灭口,实在不应该啊。”
  白天英擦了擦嘴,笑道:“若是把他灭口,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?可惜啊可惜,松儿从小被母亲教导,我那夫人严格的有些过头,把我的好儿子活活教成了迂腐老实的笨蛋,连撒谎这种小事都学不来。”
  南宫星盯着他道:“令郎已经尽力而为,他为了帮你掩饰,硬是又把穿喜服的大汉搬了出来,只可惜,这么拙劣的谎话,和把你直接招供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分别。这会儿在别庄里的,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会让他包庇到这种地步。”
  白天英将酒杯缓缓放下,道:“既然知道,你们竟还敢来?难道以为我身上就带了那十六根大搜魂针么?”
  南宫星摇了摇头,道:“当然不是,在山上见到尊夫人,我才想起,旁人兴许不那么容易藏下一整盒大搜魂针,对你来说却容易得很。尊夫人一手金针暗器功夫也算是小有名气,从她那里拿一套布兜,一盒大搜魂针你尽可以贴身带着。阴阳透骨钉满仓不过十六根,你等我们的功夫,只怕早已装好了吧。”
  白天英已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,他稍稍抬起手腕,垂下的袖口中,露出一双要命的筒口,“那你们三个是觉得,这么近的距离,也能躲过去我发的大搜魂针么?”
  他冷笑一声,道:“即使你们两个能躲过去也不要紧,只要若云躲不开,对我来说就已足够。”
  冯破看了白若云一眼,开口道:“白兄,你把我大老远叫上山来,就是为了给你的阴谋陪葬么?”
  白天英哼了一声,道:“我与你的确有那么几分交情,可我也知道,单单是我写的那么一封言语含糊的信,你不可能来的这么快。而且,要不是四弟突然变卦,根本等不到你来,一切就都尘埃落定,我这时,也已该是暮剑阁的阁主。”
  南宫星突道:“这就是天道承诺给你的报酬么?一个你不惜杀死自己的兄弟也要抢到手的位子?”
  白天英一怔,跟着冷笑道:“那种作伪的东西,到连你也骗过去了么。那和如意楼一样,不过是我们借来的壳。谋划之前,我们就想好了退路,天道和如意楼,随便哪个都好。”
  南宫星心念一动,道:“这退路,只怕是春妮帮你想出来的吧。”
  白天英眼神一闪,道:“是又如何,你们追在屁股后头查来查去,难道没查出她其实才是一切的设计者么?”
  南宫星淡淡道:“这就有趣得很了,她要不是天道的人,又怎么能安排唐门中的内线帮忙准备这一切呢?白大伯,都到了这种时候,你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吧。”
  “这有什么可遮掩的,天道要是肯来帮我做这些,你当我不肯加入么?”白天英绷起面孔,道,“至于春妮是不是天道的人,我才不关心。她能帮我弄到唐门的暗器,能帮我谋划出这些事,就已经十分足够。只可惜,她最后也没想出法子,赶跑你这个碍事的小子。”
  “她已经很了不起了,我才到白家,她就装的失魂落魄楚楚可怜,害得我怜香惜玉安慰了她那么久,现在想想,难道那时候她就已经对我起疑了么?可我没来之前,她听说若云兄大婚,在房中偷偷哭泣又是怎么回事?”南宫星皱眉思忖道,神色颇为不解。
  白天英道:“我们为这件事谋划了许久,当然不愿意出现任何变数。来贺喜的客人,只有你和碧姑娘两个不在预计之中,不先试探一番,怎么可能放心。至于偷偷哭泣这种事,我可从没听她说过。”
  南宫星盯着他的眼睛,一字字问道:“她能让你如此放心,只怕也是与你十分亲近的人吧。若只是个天道派来的普通丫鬟,你绝不可能与她一起谋划出这种事来。”
  白天英讥诮道:“你不是早就盯上了春妮么,我还道你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了呢。”
  白若云怒道:“她就是白思梅!对不对!”
  南宫星叹道:“白大伯,当年被当成白思梅尸体的那个姑娘,恐怕是你和她联手害死的穆紫裳吧?穆紫裳性情刚烈,你追去劝她,她不肯原谅不说,保不准还要把白家的丑事公开到江湖上,为了保护白家的名誉,你自然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去。反正穆紫裳也只有个不怎么见面的妹妹,杀了她神不知鬼不觉,还能帮白思梅假死脱身,不必再承受家中的压力。”
  白天英瞥他一眼,淡淡道:“你说的有模有样,倒像是亲眼所见似的。”
  “离开之后,白思梅机缘巧合入了天道,找了个合适的时机,改头换面回到白家,成了春妮。我猜,那时她应该就已经与白家的某人搭上了线,我只是猜不出是你还是白四叔。按说应该是白四叔那边可能更大,可想到你们有着共同的秘密,兴许她先找上的,是你。”
  白天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,他点了点头,平平板板道:“不错,她回来之后,的确是一直在靠我帮忙。”
  注意到白天英很自然的用上了“回来”这个词,南宫星心中一松,知道对春妮的猜测应是八九不离十,口中道:“我先前一直在想,为何春妮会拖到今年若云兄大婚才谋划动手,现在想想,原因应该是天道。今年年初天道来找过阁主,谈的什么,自然不难猜到。阁主当时直言拒绝,我没料错的话,你们动手的计划,就是从那时开始构想的吧?”
  白天英皱了皱眉,点了点头,沉声道:“不错。”
  “以你们两个的武功,就算拉来白四叔兄弟两个帮忙,想要顺利得手只怕也不太容易。”南宫星一边在脑海中梳理,一边道,“春妮一定是找了什么借口,让你相信唐门的人可以帮忙,所以你就暗中促成若云兄的婚事,好让唐门的助手借机把必要的暗器送来。对么?”
  白天英这次却摇了摇头,道:“不对,促成若云婚事的是二弟,我们的计划也是若云大婚定下之后,才真正开始的。春妮说她在唐门有很可靠的朋友,这次大婚恰好是天赐良机。一旦成功,不光我能坐上阁主之位,松儿也不会再有碍事的绊脚石。我当然不会拒绝。”
  “原来如此。”南宫星转了转眼珠,道,“可她再找上白四叔兄弟帮忙的时候,显然会跟那边更加亲近,你就毫不担心自己是被利用的那个么?”
  白天英冷笑道:“只要唐门的宝物在我手上,是什么结果,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。不管成败,该死的人,我当然一个也不会放过。被利用有什么关系,我本也就是在利用他们。”
  南宫星皱眉道:“你们原本的计划,是趁着白若云大婚人多浑水摸鱼抢下唐门贺礼,击伤白天猛帮白天勇洗脱嫌疑,之后由白天勇动手杀掉白天武父子,在山中杀死白若麟造成他逃跑的假象嫁祸白天雄,对不对?如果是这样设计,大搜魂针就该在白天勇手上,你岂不是会置身于危险之中?”
  白天英悠然自得的又斟了杯酒,笑道:“四弟也不是傻子,我让春妮和他讲好只给他一个阴阳透骨钉,他非要两个否则便不肯出手。我思来想去,的确有些担心四弟杀的兴起连我一道收拾了。所以就卖了个破绽,故意让他看破我其实也是同谋者。他这人生性多疑,即便是自己亲生骨肉也不会尽信,以我对他的了解,他最后决不肯亲自动手。不出我所料,我那一枚针打过去,就知道中针的是他。不要紧,这正合我意。”
  南宫星又问道:“可这计划一旦乱了节奏,你们夺位的目的,岂不是要被拖延很久?”
  白天英抿了口酒,长出了口气,凄然道:“我说了,这正合我意。拖延的久些,我才好找到合适的机会杀掉这些混账,祭奠我铃儿在天之灵!这阁主之位,慢些又能怎样?这么多年,我不还是一样忍过来了?”
  冯破盯着他略带疯狂的双眼,道:“白兄,你莫非早就知道白思梅他们父女才是罪魁祸首?”
  白天英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,道: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我本就一个也不打算放过,这样送上门的机会,我真只能说是天道循环,报应不爽。”
  他的神情突然显得有些狰狞,一字字咬牙道:“只可惜形式所迫让他们死得太便宜了,我本该将他们一个个抽筋扒皮,千刀万剐,方能消我心头之恨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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